西南联大(西南联大，在哪里？)

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、国立昆明师范学院纪念柱，位于昆明市云南师范大学老校区校园内

坐落在昆明市区的云南师范大学（老校区），居市廛而远尘嚣，颇有闹中取静之妙。而在宁谧的校园内，还藏着

曾经的“中国最高学府”——西南联大

。

西南联大，全称

国立西南联合大学

，由国立北京大学、国立清华大学、私立南开大学三所顶尖学府组成——这三所大学，任何一所都令人仰望，而“三合一”的西南联大，简直就是高等教育中的“航空母舰”。

西南联大，这样一所世纪名校，究竟是怎么来的呢？

（本文图片，如无特别说明，均由作者拍摄/制作，如需使用，可联系作者）

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原教室，标牌

1.战时的教育，是常态的教育

1937年7月，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不久，蒋介石等国民政府高层，邀请全国各阶层的精英上庐山，一起商讨最迫切的问题：

中日全面战争势不可免，中国应该如何抗战？文化的种子又该如何保存？

当时，社会上流行两种论调：

都全面开战了，

大学就别办了

。就算要办，短期训练班足矣，受训结束的大学生，直接开赴前线，为国效命；

大学还是要办的，但是要向战争倾斜，比如说，化学系就学怎么做炸药，物理系就教如何造枪炮，总之，

一切教育围绕着抗战进行

。

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原教室

但是在庐山上，以胡适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否定了上面两种论调，并提出一种观点：

战时的教育，是常态的教育

。

纵观历史，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，许多欧洲国家的在校大学生直接开赴前线，陷入战争的绞肉泥潭之中。等战争结束后，人才出现了明显的断层。

而竺可桢则进一步指出，大学教育（至少在当时）是纯粹的高等教育，是为国家培养各行业领袖人才的地方。和内忧外患比起来，

各个领域的领袖人才如果见识浅薄、缺乏必要的知识储备，那才是真正的灾难

。

云南师范大学民主草坪上的闻一多雕像。闻为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教授，并曾为《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》篆额

最终，国民政府接受胡适、竺可桢等人的建议，确立了战争期间高等教育的办学方针：

常态教育——原本应该学什么就继续学什么，哲学、艺术，这些和战争没有直接关系的知识和课程，全部保留

。

战争总会结束，胜利终将来临，届时，这些按照常态教育培养的顶尖人才，将会发挥巨大的作用。

于是，在战火纷飞中，一所坚持常态高等教育理念的联合大学，诞生了。不过，战争的炮火正在一步步逼近，华北已无立锥之地，是时候，该走了。

云南师范大学大门口的国保碑

2.步行三千里，只为正常上课

1937年底，经过长途跋涉，来自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、南开大学的三校师生，齐聚湖南长沙，联合组建了

国立长沙临时大学

。

长沙临时大学很特别，它和以往的大学都不一样。这所大学没有校长，重要事务由校务委员会协商决定。北大校长蒋梦麟、清华校长梅贻琦、南开校长张伯苓，均为委员会常务委员，协商主持学校日常事务。

11月1日，新组建的长沙临时大学，正式开始上课。可没过多久，国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，东南半壁沦陷，

临时大学的师生，再次南迁

。

云南师范大学校园内的省保碑、纪念碑介绍

大家背起简单的行囊，谈笑间，便踏上了远行的道路。

从长沙出发，联大师生步行穿越贵州，行程三千里，最终抵达云南

。

历史上，法显、玄奘等人，为了求取真经，一路西行，越流沙、度葱岭，行程万里，九死一生，最终为中国的传统文化带来了丰厚的养分与精神遗产。他们，堪称

“中国的脊梁”

。

相对而言，联大师生的长途跋涉，在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，实在是一种常态。战争全面爆发以后，神州大地上，满是背着行囊举家迁徙的人——笔者的祖辈，便在其中。

但是，当年北大、清华、南开（此三校合并为西南联大）、浙大、同济等学校的长途迁徙，从华北、华东到西南，

他们，以脚步丈量了中国的半径，只为一件事：正常上课

。

云南师范大学大门

战时的教育，是常态的教育

——为了践行这一理念，西南联大的师生，跋涉数千里，最终于1938年4月26日，齐聚昆明。

一周后，1938年5月4日，国立西南联合大学，正式上课。

此后8年间，

在西南腹地，莘莘学子接受了当时中国第一流学者的指导

，完成了各自的学业。

西南联大第二次迁徙路线图，图源：新潮

8年间，整个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

：

1939年9月，德军闪击波兰，英、法对德宣战，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；

1941年6月，德军闪击苏联，苏联参战；

1942年底，日军轰炸珍珠港，美国参战；

遥远的西北，一颗红星在延安冉冉升起，红色中国逐渐走到了历史的前台……

面对这一切，西南联大的校园内，却依然宁静。

在教授与学者的努力与维持下，西南联大的师生，在一个相对安全而平静的环境中，学习与领悟人类智慧的精华

，而这一切，在不久的将来，会给中国带来莫大的惊喜——

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，碑额。由闻一多篆额

3.西南联大，究竟留下了什么

西南联大

办学期间，共设理、工、文、法（商）、师范五个学院，历时八年，共有2000余人从这里毕业。

毕业后的西南联大学子，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选择从军，为抗战的最终胜利贡献了一份力量；也有人选择继续深造，在更专业、更精深的领域内探寻科学真理。

1946年5月4日，在正式上课8周年之际，

西南联大的办学任务圆满完成

，西南联大的历史，就此画上句号。

云南师范大学校园内，各类保护碑、介绍碑墙

8年来，

抗战后方重镇昆明

，为西南联大的创办、维系提供了莫大的支持。

西南联大为表感谢，决定将师范学院留在昆明，成立

国立昆明师范学院

——也就是，

云南师范大学的前身

。

云南师范大学校园内，国立昆明师范学院纪念柱。民国卅五年八月，梅贻琦题

与此同时，西南联大还专门请文学院院长冯友兰撰文、中国文学系教授闻一多篆额、中国文学系主任罗庸书丹，在学校旧址留下了一方

《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》

。

碑文历数西南联大从诞生、迁徙、维持到结束的历程，8年间，

联大师生与民族命运始终联系在一起

，此间，西南联大最值得纪念的事，不外乎：

西南联大与抗战相终始，在抗战中，

联大师生始终与民族、与国家在一起

；

来自三所高校的校长、教授，

摈弃门户之见，和衷共济

；

8年间，西南联大海纳百川、兼容并蓄，成为

象征学术自由的“民主堡垒”

；

华北三校与国民政府的西迁，本是不得已之事，而在数年之后，全校师生共同见证了抗战的全面胜利，使

西迁远胜于历史上的永嘉、建炎、弘光诸次南迁

……

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（局部）

今天，在云南师范大学老校区内，尚保留着

西南联大老教室、纪念碑

等旧物，其与

国立昆明师范学院纪念柱、“一二一运动”四烈士墓

等建筑，共同见证了文化教育史上的一段传奇。

1946年，西南联大解散，三校陆续北返。而仅仅11年后，从西南联大走出去的杨振宁、李政道，因为提出“宇称不守恒”原理而获得1957年度诺贝尔物理学奖——他们的获奖，既是对个人研究成果的肯定，也是对西南联大办学水平的认可。

当年，一群年轻人从华北出发，一路穿过半个中国，来到西南腹地的昆明，只为了能正常上课，维持常态的教学。

揆诸世界历史，昆明与西南联大，应该算是中国文化教育史上的“应许之地”吧。

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及碑亭

附：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

文学院院长冯友兰 撰文

中国文学系教授闻一多 篆额

中国文学系主任罗庸 书丹

中华民国三十四年九月九日，我国家受日本之降于南京，上距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之变，为时八年；再上距二十年九月十八日沈阳之变，为时十四年；再上距清甲午之役，为时五十一年。举凡五十年间，日本所鲸吞蚕食于我国家者，至是悉备图籍献还。全胜之局，秦汉以来所未有也。

国立北京大学、国立清华大学，原设北平；私立南开大学，原设天津，自沈阳之变，我国家之威权逐渐南移，惟以文化力量与日本争持于平津，此三校实为其中坚。二十六年，平津失守，三校奉命迁于湖南，合组为国立长沙临时大学，以三校校长蒋梦麟、梅贻琦、张伯苓为常务委员，主持校务，设法、理、工学院于长沙，文学院于南岳，于十一月一日开始上课。迨京沪失守，武汉震动，临时大学又奉命迁云南。师生徒步，经贵州，于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六日抵昆明，旋奉命改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，设理、工学院于昆明，文、法学院于蒙自，于五月四日开始上课。一学期后，文、法学院亦迁昆明。二十七年，增设师范学院。二十九年，设分校于四川叙永，一学年后，并于本校。

昆明本为后方名城，自日军入安南、陷缅甸，乃成后方重镇。联合大学支持其间，先后毕业学生二千余人，从军旅者八百余人。河山既复，日月重光，联合大学之战时使命既成，奉命于三十五年五月四日结束，原有三校即将返故居、复旧业。

“一二一”运动四烈士墓

缅维八年支持之苦辛，与夫三校合作之协和，可纪念者盖有四焉：

我国家以世界之古国，居东亚之天府，本应绍汉唐之遗烈，作并世之先进，将来建国完成，必于世界历史居独特之地位。盖并世列强虽新而不古，希腊、罗马有古而无今，惟我国家亘古亘今、亦新亦旧，斯所谓“周虽旧邦，其命维新”者也。旷代之伟业，八年之抗战，已开其规模、立其基础。今日之胜利，于我国家有旋乾转坤之功，而联合大学之使命，与抗战相终始，此其可纪念者一也。

文人相轻，自古而然，昔人所言，今有同慨。三校有不同之历史、各异之学风，八年之久，合作无间，同无妨异，异不害同，五色交辉，相得益彰，八音合奏，终和且平，此其可纪念者二也。

万物并育而不相害、道并行而不相悖，小德川流，大德敦化，此天地之所以为大——斯虽先民之恒言，实为民主之真谛。联合大学以其兼容并包之精神，转移社会一时之风气，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，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，违千夫之诺诺，作一士之谔谔，此其可纪念者三也。

稽之往史，我民族若不能立足于中原，偏安江表，称曰南渡，南渡之人未有能北返者：晋人南渡，其例一也；宋人南渡，其例二也；明人南渡，其例三也。“风景不殊”，晋人之深悲；“还我河山”，宋人之虚愿。吾人为第四次之南渡，乃能于不十年间收恢复之全功，庾信不哀江南，杜甫喜收蓟北，此其可纪念者四也。

纪念碑（局部）

联合大学初定校歌，其辞始叹南迁流离之苦辛，中颂师生不屈之壮志，终寄最后胜利之期望。校以今日之成功，历历不爽，若合符契。联合大学之终始，岂非一代之盛事、旷百世而难遇者哉！爰就歌词，勒为碑铭。铭曰：

痛南渡，辞宫阙，驻衡湘，又离别，更长征，经峣嵲，望中原，遍洒血。抵绝徼，继讲说，诗书丧，犹有舌，尽笳吹，情弥切。千秋耻，终已雪，见仇寇，如烟灭。起朔北，迄南越，视金瓯，已无缺，大一统，无倾折，中兴业，继往烈。维三校，兄弟列，为一体，如胶结，同艰难，共欢悦，联合竟，使命彻。神京复，还燕碣，以此石，象坚节。纪嘉庆，告来哲。

（以上据笔者现场所见碑文整理，原碑无标点，标点符号为笔者所加）

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